丽娘坐在青云寺门前,只觉得恶寒上涌,周身乏力,她不知道是被戏精吸取了精气,但知道这怪物一定用了法术。黄芙也觉得头晕目眩,梅香身子最弱,昏睡半响一直没醒过来。不多时,冬青过来传话:『后门又遇见了几个怪物,被两位
姐姐打退了。』
黄芙道:『这到底是什么怪物?怎么还会唱戏?唱的还那么好听!』
丽娘道:『不管多好听,千万别再听就是了,那戏文里边有妖法。』
『瞎说!』黄芙道,『我听得是汉宫秋,这戏文我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,哪里来的什么妖法?』
丽娘道:『要说汉宫秋,你还能比我熟么?我十三岁登台的时候演的就是王昭君,一词一句都记得真真切切。』
黄芙眼睛一亮,道:『当真么?那谁演汉元帝呀?』
丽娘红着脸道:『是我师兄。』
黄芙笑道:『你师兄长得俊么?』
丽娘怒道:『关你甚事?』
黄芙道:『肯定比哥哥长得俊吧?』
丽娘恨道:『死丫头,看我不捶烂你的嘴!』
笑闹片刻,黄芙道:『别光说的热闹,你也是正经坐科的伶人,干脆唱一段来听听吧。』
丽娘一脸不屑道:『我凭什么唱给你听?』
黄芙道:『我给钱还不行么?』
丽娘道:『你能有多少钱?谁又稀罕你的钱?』
黄芙噘着嘴道:『好姐姐,你就给唱一段吧,我正听在兴头上,就让雾花给我搅和了。』
『那哪是搅和了?那是救了你的命!』丽娘道,『给你唱一段倒也行,只是……』
黄芙道:『只是什么?』
丽娘道:『只是我唱的没那怪物好,怕你……』
黄芙道:『你还没唱,怎就说不好?』
丽娘叹道:『唱了这么多年的戏,自己还没点分寸么。』
黄芙道:『那可不一定,之前我听你唱过几句,那嗓子也是正经锤炼出来的,我也听过京城名伶唱戏,还真不一定比得上你。』
丽娘脸又红了,低声道:『死丫头,说话就是没边。』
『好姐姐,』黄芙央求道,『你就给唱一段吧。』
丽娘道:『我唱了你可不能笑我。』
黄芙道:『都是自家人,我笑你作甚?』
丽娘刚想开口唱一曲,却听冬青道:『嫂嫂,不要唱,我闻着有鬼味儿。』
黄芙皱眉道:『小妮子,你还长本事了,知道鬼什么味么?你嫂夫人就是鬼,你问问她鬼什么味?』
冬青摇头道:『这手段是先生教我的,芙姐姐,我若是没看错的话,这鬼味就出在你身上。』
丽娘闻言一惊,以为黄芙被鬼附身了,赶紧躲到了一旁。黄芙对着自己的身上闻了闻,皱着眉头道:『果真是鬼味,这味道……』
她猛地一抬头,听着门梁之上似乎有动静,待一步跳上去,果见一个身影躲在明湘客栈的招牌后面。黄芙双眼泛绿光,黑夜之中仍能看的一清二楚,那人穿着一身戏服,画着脸谱,和之前的怪物一模一样。
黄芙怒道:『我说我怎么这么想听戏,原来又是你这东西在作祟。』
这次让黄芙说中了,戏精刚才一直朝着黄芙吐阴气,将它对戏曲的执念也吐到了黄芙身上。
却说这戏精为什么往黄芙身上吐阴气?这就是戏精的弱点,就跟人馋了会流哈喇子一样。
戏精喜欢演戏,也喜欢听戏,尤其听见那唱得好的,恨不得跳出来立刻比个高低。
黄芙一直夸赞丽娘,被埋伏在暗处的戏精听见了,听着两人说戏,戏精忍不住把哈喇子流在了黄芙的身上。
黄芙拿着长剑刺向了戏精,戏精一时回不过神来,这一剑还真被黄芙刺中了,戏精哀嚎一声,负痛而逃,那哀嚎声也跟戏腔一样纯正。
黄芙自不肯甘休,提着长剑追了出去,追了大概二三里,周围突然冒出一片鬼怪,有身高两丈的长鬼,满身火苗的赤焰鬼,还有满地蠕动的食唾鬼。黄芙运足一口仙气,大声喝道:『来得好,今天将你们一并打扫干净!』
黄芙和一群小鬼打在了一处,丽娘不知道情形,也不敢贸然去追,只得和冬青守在大门。
『丫头,』丽娘对冬青道,『李伏除了教你闻味,还教你别的了么?』
冬青道:『多少学了点念咒的本事,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。』
丽娘道:『有多少手段全都拿出来,能帮姐姐点忙就好。』
冬青点了点头,跟着吸了吸鼻子,道:『姐姐,鬼味更浓了。』
丽娘拔出长剑,警惕的看着四周,忽见老槐树下的泥土凸起了一大块。
『来,来了……』冬青颤声道。
『莫怕!』丽娘道,『有姐姐呢!』
话音未落,那团泥土里面伸出一双干枯的手。丽娘刚想冲过去,却被冬青拉住了。
『姐姐别去,来了好多!』
丽娘四下一看,四周隆起了一片小土堆,每个土堆里面都伸出了一根根乌黑的手指。
『别怕,别怕……』丽娘把冬青护在了身后,『有姐姐呢……』
她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符纸,想着要不要给李伏报信。
思忖再三,她还是把符纸放下了。
不就是些孤魂野鬼么,自己应该能应付。
不能让相公分神,弄不好他也在搏命的当口。
……
白冉没在搏命,而是在山洞前唱戏呢。
此刻正是胡贤念白:『父亲,恕孩儿不孝,今生非阿姊不娶!』
陈达怒道:『畜生,你败我门风,我岂能容你滴呀!』
白冉哭道:『吾儿啊,听母亲一言,回头是岸!』
魏香道:『吾弟,今生阿姊命薄,来世与你再叙前缘!』
这出戏,是白冉和魏香现编出来的,讲得正是李青和胡贤的故事。
胡贤演的是自己,魏香演的是李青,陈达演他们两个的父亲,白冉演胡贤的母亲。
魏香可真是个才女,一唱一白,一字一句,写得入木三分,都扎在了心口上,看的李青在旁直落泪。
清风道:『这对鸳鸯也太苦了,看得我都直心酸。』
李青流泪道:『真正苦的时候,嫂夫人却还没看见。』
清风笑道:『那你日后演给我看吧。』
李青道:『我才不演,这不成了自己剜心么,再说我也不会演戏。』
戏唱得正在兴头上,忽听密林深处有人叫了一声好。白冉眼珠一转,拉着胡贤的手,哭道:『我的孩儿,随为娘过来说句话吧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