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冉不容分说,拿条绳子捆住徐管家便上了南山。等到了青云寺门前,徐管家登时尿了裤子,嗓子里哼哼唧唧发出些怪声音,好像是喘不上气来。
等进了庙门,白冉把管家从马上扯了下来,扔在了大雄宝殿前面,管家抬起头,先看见了佛祖的金身,往两边一扫,又看见了两位道姑。
看服饰,端庄素雅,看身段,窈窕绝伦,看模样,清纯秀丽,都是二十多岁的俏佳人,就是这年过半百的老管家也难免一身燥热,可等道姑走近了,这两双眼却是睛看不得,眼眶之中不见眼珠,唯有一色血红。
徐管家骨寒毛竖,早年间,他也听说过这南山之上有过一座流云观,对那些孤魂野鬼的种种传说多少有一些耳闻。眼看着两个道姑俯下身子,两双眼睛流出四行血泪,张开嘴,露出满口黑黄的尖牙,却在他身上嗅嗅闻闻,摸摸索索。再看那双手,和他家公子一模一样,漆黑的指甲上还带着点滴血迹,徐管家两眼一翻,口吐白沫,立时没了声息。
白冉上前踢一脚道:『老东西,还敢给我装死!我现在就让她们摘了你的心!』
一通拳打脚踢,徐管家哼都没哼一声,清莲摸了摸那僵硬的身体,对白冉道:『好哥哥,莫再打了,这人已然死了。』
『死了?』白冉上前试了试鼻息,道,『休要胡说,明明还有气在。』
清月在旁道:『那便是晕过去了,我去拿些冷水把他泼醒。』
『乱来!』白冉拦住清月道,『他这把年纪,受了惊吓再被冷水一激,只怕真就断气了,先抬到禅房里,等上个把时辰便能醒来。』
白冉和清莲把管家抬到了禅房,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埋怨道:『你们两个也真是,出手不看着点分寸,险些要了他这条老命。』
清莲噘着嘴道:『都是按着哥哥的吩咐行事,是他年老体衰,怎就怪起我们来了?』
丽娘先在白冉肩头歇息了片刻,而后现出身形,看着那昏死的管家,且松开了他的绑绳,把他放在床上平躺了下来。
『你这贼丕,看他这把年纪,拳打脚踢却也下得去手。』丽娘打了盆水,替管家擦去了满脸泥污。白冉在旁道:『我这心慈的好娘子,你却还心疼他?等你知道他做得那些伤天害理之事,只怕要剥下他一层皮来。』
『伤天害理?』丽娘道,『你怎知道他做过什么事?』
『个中详实却还难说,可我知道这老鬼手上犯着人命,而且还不止一条。』
丽娘一惊:『难道说员外府里的厉鬼,却是死在了这管家手里?』
『等他醒来,一问便知,』白冉道,『横竖还得个把时辰,且先干点正经事情。』
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了李伏给他的意枯草,对清莲和清月道:『你们认识这味草药么?』
清莲拿过来,仔细看了看,忍不住惊呼一声道:『天呐,这是忘情叶!』
白冉一皱眉头道:『什么忘情叶?这叫……那个……什么,枯草!』
『这的确是忘情叶,』清月在旁道,『又叫意枯草,是一味毒药,我们姐妹都吃过这东西。』
『毒药?』白冉一皱眉头,『你们吃这东西作甚?』
清月脸一红,思忖片刻,却想了个委婉的说法:『出家人,要断绝俗缘,吃了这忘情叶,却能把旧情忘得干干净净。』
『呃……』白冉一脸费解道,『什么是俗缘?什么是旧情?好妹妹,却把话说的敞亮些。』
清莲道:『你却还听不明白么?非要我们姑娘家把话说的那么清楚?我们来这道观就是卖肉的,先喝一剂忘情叶,把这老相好统统忘掉,平时两三个月还得喝上一杯,别再为了哪个香客动了真情。』
白冉诧道:『世上还有这等奇药?』
『那可不,这药灵着呢,』清莲道,『一剂下去,只记得收钱算账,什么真心实意,海誓山盟,全都忘得一干二净,只是吃了这药,上吐下泻得闹两天肚子,所以我们姐妹都管这东西叫毒药。』
白冉喃喃道:『原来李伏用的这般心思,看来这公子还真是为情所困。』
『李伏用的什么心思?』丽娘问道。
『且先不管他什么心思,』白冉对清莲道,『好妹妹,你可知道哪里能采到这些药草?』
清莲道:『后山半坡上有的是,只是……去了后山,却不是闯了道君的地盘?』
白冉叹一声道,『这却没办法,还指望着用这药草去救那公子的命。』
清月看着白冉,一脸忧色道:『哥哥当真要去后山么?』
白冉道:『为了生意,就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一闯。』
清月欲言又止,清莲踟蹰片刻道:『哥哥的生意,我们不敢过问,哥哥要去后山,我们也不敢拦着,只是此去太过凶险,我们有一桩事情相求,还望哥哥答应。』
白冉诧道:『有何事?直说无妨。』
清莲道:『只求哥哥把丸珠还给我们,哥哥若是有什么不测,我们姐妹也好逃命。』
话音落地,白冉愣住了,丽娘在旁冷笑一声道:『看看你这好妹妹,想你人还没死,却把后事都替你想好了。』
清莲扭过头,不作声,清月红着脸道:『好哥哥,别怪我们姐妹无情,道尊的手段你也知道,我们姐妹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,也不想落到他的手里,哥哥自有满身福运,倘若能全身而退,我们姐妹还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哥哥,若是哥哥真有个三长两短,也得给我们姐妹留条活路不是。』
白冉长叹一声,转而笑道:『妹妹说的在理,这丸珠本来就是妹妹们的东西,从到手那天起,我就该把它还给你们。』
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两粒鬼丸珠,交给清莲道:『之前我想妹妹们没个依靠,要是把丸珠随身带着,只怕中了那妖精的算计,却又掉进了他的魔掌,本想再替妹妹们保管几日,看来咱们兄妹缘分已尽,而今当物归原主。』
清莲接过丸珠,丰腴的脸颊羞得通红,她没想到白冉给的这么干脆,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丽娘在旁道:『东西也给你们了,别在这站着了,爱去哪去哪吧。』
清月闻言拉了拉清莲的衣袖,清莲低下头,转身要走,却听白冉道:『两位姑娘,看在我们一场缘分,白某也有一事相求,还望二位能够相助。』
清莲转过身道:『哥哥有什么事,只管说。』
白冉道:『我对后山不是很熟,也不认得这忘情叶还是意枯草,姑娘若是肯帮忙带个路,白某感激不尽,另有薄礼相赠。』
『啊,去后山!』清月一脸惊悚道,『那却不是让我们姐俩自寻死路。』
白冉叹道:『姑娘既是不愿去,白某也不敢勉强,事态紧急,白某先走一步,二位姑娘多多保重。』
白冉带上背囊,拿着那株意枯草正要出门,丽娘起身道:『等等,我和你一起去。』
『你去作甚?』白冉道,『那不是好玩的地方,你老实在这里看家。』
丽娘道:『我吃了你两个月的血肉,今天为你魂飞魄散也是应该,我可不是那只知道算账收钱,无情无义的风尘贱种。』
『娘子这片心意,已经让白某知足了,』白冉笑道,『我命硬,还有满身的手段,危难时刻自有脱身的方法,娘子替我看住这老儿,我去去便回。』
『不行,我偏要和你一起去!』丽娘说话间就要钻白冉的肩膀,白冉闪身躲过道:『你这疯婆娘,夫君的话却也不听了么?却逼着我动家法么?』
『你是谁夫君?谁怕你的家法?』丽娘怒道,『你要是死了,我还活得了么?』
白冉笑道:『原来是为这件事,好娘子,白某若真是有个闪失,你且先附在这老东西身上,等见了李伏,叫他另想办法……』
『放你娘的屁!』丽娘噙着泪道,『你当我是什么人?凭什么要我附在他身上?今天要死便一起死!要是还能剩下一点魂魄,奈何桥头咱们再算账!』
这一番话却让白冉动容,犹豫片刻,白冉道:『也好,那咱们就……』
『好什么好?』清莲在旁道,『带她去有什么用?她认得路么?』
白冉转眼看了看清莲,道:『姑娘的意思是……』
『你救了我们一次,不管怎么说,都是我们欠你的,』清莲道,『我跟你去,让她们两个看家,我已经死过一次,也不怕再死一回,就算魂飞魄散也落个心安理得。』
清月在旁道:『姐,可不能意气用事,要是落到了道尊的手里……』
清莲看了看丽娘,白了一眼,道,『落到他手里又能怎地?也只能怪我命苦罢了,今天非得让别人看看,我们到底是不是那无情无义的风尘贱种!』
两下说定,白冉劝住丽娘,清莲将丸珠交给了清月,二人即刻启程。清莲路熟,白冉脚下也算利索,不到半个时辰便转到了后山,白冉对清莲道:『我让李伏在前山布下了无数机关,却没想到这后山一点防备都没有,看来这撼天道尊也不是个谨慎的妖精。』
清莲堵住了白冉的嘴,低声道:『别说话,道尊耳目通天,千万别被他听见了。』
等到了那半坡处,清莲看见了几株意枯草,指给了白冉,白冉笑道:『这便是么?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!』
白冉拿出短刀就要上去割草,却被清莲拦住了。
『这可使不得,要连根采下来,一点根须都不能伤,否则药就不灵了。』
白冉道:『却这么麻烦?』
看着白冉毛手毛脚,清莲将他推在一旁,悄悄蹲在草丛里,小心翼翼的用手挖土,白冉见她弓着身,低着头,模样甚是可爱,忍不住在那丰腴的屁股上摸了一把,清莲怒道:『什么时候了,还有心耍这些?走远点,别误事。』
白冉乖乖躲在了远处,清莲只顾专心挖土,眼看把这株意枯草挖了出来,却见一柄长剑指在了脸上。
『好个贱婢,你还真敢来!』清莲抬头一看,正是撼天道尊叶秋,但见了那狰狞的笑容,清莲双脚一软,坐倒在地。